叶潇本以为这便是最后的结局。
最多他会在某个深夜凝望佑衾雨容颜的时候,回想起那个浅浅笑着,却没有她漂亮的女人。
秋水一样的眼眸。
他看月亮,觉得和月华一般的柔。
可那个春还未至的傍晚,他倚着朱红色的阁柱发呆的时候,哭声渐响,他回过头,是女人哭啼的模样。
是那天那个引领着腊梅的女人哭哭啼啼的模样。
她摔倒在雪地里,就倒在他的跟前,她抬眼看他,眼角抹得脂粉被泪糊住,糊的难看。
她哭:“求公子救救腊梅可好?”
叶潇还懵懂着眼神,愣愣的看他。
她擦泪:“老爷……老爷唔老爷他……他要将……要将腊梅许人做妾……”
做妾?做妾?
侍女再说了些什么,叶潇已经听不清了,他满心都只剩下这做妾二字,他突然觉得眼睛晕了一下,视野变得灰蒙蒙的,有紫色的线扭曲闪过。他的嘴唇哆嗦了。
做妾?做妾?
他觉得心脏在抽,他的嘴唇哆嗦的更加厉害。他看着侍女,就在心脏抽搐,就用哆嗦的嘴唇问她。
“嫁与何人?嫁往何地?何时出嫁?”
他不知道他的声音在那一分钟变得多么不同,像是坠入冰窟的寒,寒的他自己打了个哆嗦。
“奴婢不知,奴婢只知道是嫁给国都的高官大人们,他们……已经出发了。”
叶潇腾地站起,衣袍下,激起一地的雪花。
黑色的靴踏白色的雪,他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,跑向府内的马厮。
他迎着风狂奔,冷冽的风刮他的脸,也刮得他湿润的眼角刺刺的。
他多想就这么迎着风去喊,去吼,去骂那个男人满门的亲人!
他也想撕破衣襟,举着长枪杀进他的书房,看他一脸的惊恐。
可,又如何呢?
她要嫁出去了,是做妾!
做妾?!
他呵呵的低笑,狼狈的撞在了马厮的木柱上,棚顶上的积雪被他撞得落下,落他个半边的身子雪白。
他就和着那份白,带着那份难受,一步步的踏进了马厮。
最里边的槽位,黑色的墨离马看着他,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空洞,它正喷吐着如雪一般的白色鼻息。
叶潇牵出了马,倚着马摸它黑色的项鬣,黑色的墨离剑在他腰间哆嗦,缕缕的轻吟隐隐。
墨离马上墨离剑。
他跨上了墨色的马匹,这是娘亲留给他的,黑色的剑鞘被悬在腰际,他黑色的袍服上,风托举着他的衣服,痴缠的褶皱卷了墨离的鞘。
那还是娘亲留给他的。
他想,这一去,或许是要死在半路上吧?
也许自始至终都是太傅设的一个可爱的局,也或许这只是意外。
他将剑攥的紧,他赌那个巧合。
他望马厮外,那外面,雪还在飘。
马厮檐下挂着的亮灯笼将雪地映出丝丝的金色,看起来暖暖的。
可那暖暖的背后,总是消融的雪。
叶潇的眼睛花了,黑色的衣带划过他的眼帘,紧贴着墙壁在飘荡。
他向前走了几步,透过染霜的窗子斜着看门外的风景。
那里,背着书箱的青年垂首而立,他穿着白色袍,束腰的却是黑色的宽带,那带子在风中摇啊摇的,摇落一地的风雪。
叶潇不说话,他握了一直随手怀抱的乌金长枪,是虞国军队配备的兵器,他就勒着马缰,一步步的向马厮的大门走去,一步步的向书接近。
嘀嗒。
书倚着墙壁,站在屋檐下躲雪的洗刷,脸颊被风吹的发白,有了秀气的味道。
他伸手,在檐瓦外接檐瓦外的雪。
雪粒落在他的指尖,他攥住掌心的那一刻,世界仿佛变得模糊,马厮外像是起了雾,变得朦胧,叶潇身后也渐渐的起雾,一样的朦胧。
他们两就站在雾中,默默的接近。
书垂眼,浓密的睫毛遮住半个的眼睛,叶潇也垂眼,看的却是外面的雾。
他们交错,交错着擦肩而过。
墨离剑在晃,晃到了书的腰上,轻轻的撞了下他的腰。
就那么一刻,叶潇走出了马厮,就那么一刻,世界回复了色彩,变得生动。
嗒啦。
墨离剑的鞘被揪住,叶潇回过头,比马上的他矮了许多的书死死的抓住了墨离的尾。
书沉默,不啰嗦。
书抬眼看他,被睫毛遮了大半的眼眸中在跳动什么:“为了什么?”
叶潇抽动嘴角,笑得有些自嘲:“谁知道呢。”
“非去不可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
书问了他两句话,他回了一句,谁知道呢?谁知道他为了什么,谁知道他是不是非去不可?他又想起了那双含有秋水的眸子。
“记得。”叶潇猛然抽了剑,鞘留在了书的手中,剑却被他**了马的箭袋中,“记得帮我跟公子告别。”
他渐行渐远,黑色的袍被风吹得扬起,只留书还站在原地发着莫名的呆。
叶潇望着他的背影,又望了望手中的剑鞘。
他忽然握紧了剑鞘,他冲出了屋檐。
在雪里跑了起来,叶潇的马也在那时发出嘶鸣,冲进风雪中。
书声嘶力竭:“妈的智障!给老子活着回来啊!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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